[SJ]Another Dec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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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ther Decade





樱井翔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海，一大块流动的蓝色。金色的阳光烤着自己电成伞形罩着脑袋的头发，暖烘烘蒸出汗来，痒得令人心烦。但他又是很开心的，举着一台DV，拍着面前笑得龇牙咧嘴的少年，自己也笑得东倒西歪。五官还没长开的少年伸手来捂镜头，再松开却变成了一个英俊的青年，梳着背头露出前额，戴着小领结一脸严肃认真。樱井有些迷糊地放下了DV，突然发现自己也西装革履，散发出一股须后水的味道。他想叫一声MA CHAN，脱口而出的是松本桑。

醒过来樱井发现自己又脱得就剩条内裤，时钟指向四点半，薄薄的晨光刚流进窗帘缝里。

他摇摇头爬起来，去接了杯水拯救干渴的喉咙。拿过手机扫了眼推送的新闻，又看了遍助理发来的行程表，樱井对着镜子里脸颊浮肿的自己做了个怪相，心里明白是睡不了回笼觉了。

今天的工作预计结束要很晚，为了打起精神他给自己点了根烟。八月的清晨气温还升得很快，才一会儿樱井就出了身汗。冲澡的时候他很少见地在想，助理怎么还有那么久才来接。

毛刺刺的情绪怎么也抚不平。樱井一瞬间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才会这样回忆过去，下一秒又对这么想的自己嗤之以鼻，刚过30岁还正是好时光呢。他决定再给自己二十分钟，在二十分钟结束后必须完全恢复正常的心态，然后以饱满的精神准备投入工作。

最近的杂志取材常问到松本的生日和全团进入30代的问题。樱井觉得这确实是个节点，但要说正在这个节点上就不一样了那也是牵强附会。他想到松本20岁的样子，锋芒毕现，半长的头发贴在颈间，瘦得刺人，再不是那个笑起来可爱又冒点傻气的少年。人们都说松本脱胎换骨，樱井台面上会点头赞同，又会说那份仔细体贴是一直没变的。其实在心里他总是会加上一句，你们都不知道他原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的，确实贴心，但也足够固执，可不好对付啊。

现在的松本站在20代的尾巴上，终于锻炼出了一副可堪称赞的好身体，对着镜头笑得温柔又坦率，有时候甚至还会跑出一点十几岁的影子来。十年来他变得更为成熟圆滑，却没有丢掉性格里最难得的那部分率直。樱井为这一点感到高兴，不谈这个特质本身如何，仅仅是因为在变化中存续的不变总能令人稍许安心。

胸口小小的骚动终于被第三根烟烧完了，樱井剥了一颗薄荷糖吃进嘴里，很爽快地抽了一大口气。二十分钟已过，他果然又是那个樱井翔了。

不过是残夏余暑里又一个碎片之梦，毫无新鲜感。





这个梦之后过了几天，樱井才见到松本。

松本的刘海又长了一些，搭在额前显得有些不精神，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却好像更明亮了。二宫和相叶在休息的时候吹水打屁，樱井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回朋友的mail，心里却很清楚把毛巾缠在脖子上的松本现在在自己的什么方位抱着胳膊检查刚才的排舞录像。

喂，leader。松本叫了一声，大野躺在垫子上应了下。这里的动作有点怪，你过来看下……大野拖泥带水地爬起来，樱井又听见松本低声自言自语地报了个时，啊已经十点了。

果然就在之后一个小时以内结束了排练。二宫迅速从休息室里消失了，相叶和大野也相继跟着经纪人走了。樱井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而松本靠在椅子上看着什么文件，略显疲惫。

今天不用送？

嗯，自己回去。

我也是。樱井望着钟说，不早了啊。

松本抓抓头发放下文件，说，不看了，一起走吧。

樱井先走出门，听见松本在身后关灯的声音。他按了电梯，松本夹着笔电过来的时候正巧到了。

电梯里灯光很强，四周光亮的墙板清楚地映着两个人的身影。松本把笔电改抱到胸前，樱井从他背后的墙板上看到自己冒了点胡茬的脸。

我说，松本桑啊……

嗯？松本的视线立刻落到他脸上。

樱井转开眼睛，我前几天梦见你啦。

诶？

梦到你十几岁那时候，樱井带着笑迎上他的目光，头发还这——样支着的时候，现在居然马上就要三十岁了啊。还留着这么特——别的刘海。

松本眨了眨眼，樱井艰难地从稍纵即逝的波动里捕捉到一点柔软的感伤。四目交汇着他吐出来的第一句回答是，发型师会生气哦。然后松本就扭开头继续反击道，以前翔桑还不是染了一头黄毛。

哈哈。

电梯门这时候打开了，松本立刻迈了出去。地下停车场的湿气一下子冲了进来，黏在樱井脖子上，他用力地揩了一把。

翔桑，再见。松本摆了摆空着的那只手，抿了抿嘴最终说，路上注意安全。

哦。樱井背过身朝自己的车走去，抛下一句尾音上翘的晚安松本桑。

到家已过午夜。

冲完凉他在露台上小酌赏月，微风舒服地吹进领口。耳边又响起松本那句不大平稳的诶，樱井在心里坦荡地承认自己的狡猾。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摇晃后的红酒挂杯，想起多年前的另一个夜晚，也是一样的明月高悬，凉风习习，拂动年轻人焦黄的发尾。

那时并非独自一人，还有个松本润在身边醉醺醺地为夏夜的冰镇啤酒振臂高呼。樱井的酒量要比松本好些，喝了一夜的酒也有点撑不住。也许谈了一夜的人生、理想和其他乱七八糟有聊无聊的事情，醉了的松本讲话没什么逻辑，就着顽强又天真的少年意气抒发着他们一起要实现的雄心壮志。樱井架着他的肩膀走在凌晨空无一人的街道，松本的手挂着他的脖子，头发抵着他的脑袋，声音通过皮肤的接触扩散着轻微的震颤。这个姿势其实令樱井很辛苦，他有点想发火，却又很高兴。沉甸甸挂在他身上的松本和轻柔的粉色朝霞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让他心里充满了力量呢？


樱井咬了咬嘴唇，自己真的醉了吧。




8月29日松本出席新电影的宣传活动度过了20代的最后一天，顶着那个微妙的分发刘海。

樱井编辑好一封情绪超愉快的mail准备过了零时寄给松本，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却困着了，再醒过来就误了点。他按下发送，想这个点应该是收不到回音了，就关机洗漱回房间去睡。

早上去排练的路上助理问他每周一言说什么，樱井哈哈一笑，当然是祝松本君生日快乐啊。助理看着他递过来的纸评价说又要制造新的流行语了，不过H!B!D!是啥缩写？

当然是Happy BirthDay呀。樱井又收取了一次邮件，还是没有松本的回音。

樱井进休息室的时候大野正趴在桌上犯困，松本在对着镜子折腾刘海。他向上伸直双臂愉悦地大声招呼道，早——上——好！松本桑生——日——快——乐！醒过来了的大野也随着他叫着哦耶，像个老头子一样又感慨了一句松润也三十了啊。松本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视线折过镜子轮番落到他俩身上，难得用乖乖的口气答道是的现在是堂堂的三十岁了。

相叶和二宫一块儿来的，相叶一进门就冲着松本过去来了个结实的拥抱，二宫在旁边配音说J，三十岁生日快乐。相叶放开松本之后吐了槽，从近处看你这个刘海还真是太厉害了呀，松本佯装发怒道我揍你哦，替发型师揍你。一天的排舞就在欢乐的气氛中开始了，樱井看看开怀而笑的松本，心说通常运转。

午餐大家一起叫了豪华寿司外卖，盘腿围圈坐在排练室的地板上，气氛热烈好似都还是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以橙汁代酒给松本庆祝。松本微笑着说这么多年谢谢大家照顾，松本润成熟了！二宫接着说，熟成润，熟成润。樱井大笑，五个人一齐碰杯。

樱井往嘴里倒橙汁的时候意识到了松本的凝视，他也用一样的姿势举着杯子，樱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了玻璃，那双眼睛看起来十分湿润。樱井想，这就是松本润的坏习惯，没事看我做什么呀。但这注视马上就随着空掉的杯子消失了。

晚上排练结束后松本立刻去冲凉。

大野、相叶和二宫有事先走，樱井跟他们道别后也去找了一间淋浴洗澡。洗完回休息室他意外地看见了窝在单人沙发里玩手机的松本，头发湿漉漉挡住了眼睛，挺拔的鼻子下面柔软的嘴唇笑意弯弯。

翔桑。松本从沙发里站起来，一股清爽的沐浴香气冲进樱井的鼻子。

怎么还留在这儿，晚上的聚会呢？樱井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问，此时他直觉不该去看松本。

嗯……还有时间。

松本走到他身边，说，我收到mail了。

樱井笑着收揽自己的物品，一直没回音我还以为寄丢了呢。

不是……松本短促地笑了两声，我是想应该当面道谢。

樱井转过头，松本的拥抱像微风，他听见耳边轻轻的一句谢谢，好像那个瞬间松本就已经退开去，眉眼恍然更加深刻。

睽违已久又似有若无的拥抱，樱井喉咙一阵发紧，嗯……

嗯。那么……松本微笑着，再见，翔桑。

门被带上了，樱井猛地拉上包链，这家伙，跑得倒挺快。

地下停车场，樱井坐在自己车里抽烟，说不上有什么情绪。

和松本润他总有很多话要聊，从还是小屁孩的时候起就能一直一直说。几个夏天的冰可乐和电影，跟他在一起总也不嫌腻，虽然会因为打翻了橙汁之类的原因上火，樱井却从来都是很开心的，哪怕生气都是带着亲昵。玩玩闹闹就都过了二十岁，好或者不好，理所当然一直在一起。

樱井也假想过如果两个人通宵喝醉的那天没有发生那次浅尝辄止的亲吻，现在会是什么样。那个吻实在太过自然，自然到他后来心惊肉跳。他肯定松本没有忘记有这回事，只是此后松本不提，他也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樱井曾经痛恨随后的一两年时间，不仅仅因为松本和他保持着似近实远的距离。樱井恼火、烦躁，他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但他就是想去揪住松本的领口跟他吵一架，我才不想时时刻刻都做一个聪明鬼，那样太讨厌了，我真的情愿做个傻瓜！可是那个时候他憋着一股气没去说，再过几年就已经没有了把这话再丢出去的欲望。

掐了烟他发动了车子，缓缓驶上一个人回家的路。

曾经一起胡闹打混燃烧过青春，现在已经是无法放手去做也许全无意义但自我满足的事情的立场了。曾经年少气盛如今温和克制，其间竟然跨过了十多年。樱井自嘲地想，这就是一个浪漫主义者漫长的死亡，实现了一个梦想又毁灭了一个梦想，但还想凭着脊髓里留存的最后一点情怀，拒绝承认自己已被现实驯化。樱井绝不想失去这最后的阵地，这是他自己的固执。

终于扑上自己的大床的时候，樱井叹息般长长地送了一口气。

和松本之间的关系早已变得无法定义，数年辗转相伴连究竟变成了怎样的感情也无法辨析了。樱井抱住枕头闭上了眼睛，像现在这样并肩而立，一道向未来前行，已经很好。也不是什么自我安慰，困意将他淹没，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一起实现共同的梦想呢？


不过可以的话，今晚不想梦见你了啊。



END.